2008年6月26日,于丽芳(左二)与时任江西省委书记苏荣一起听于丹讲座
江西新余,一场土地拍卖会成为“连续剧”。一块300余亩的用地被分为4个地块,两年内分三次挂出。其中最大的一块,只有三家公司被允许入场举牌;另一块2011年10月挂出的编号1-5-352地块,当一位举牌人叫价260万/亩后,他被请出现场,直至场内价格落定。
“四块地块举牌我都参加了,但基本上都是我和泰耐克举牌。”这位当时受派“搅局”,因而不愿具名的举牌人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最终,“泰耐克”在两年跨度内,接连拍下上述4个地块,出让均价仅为相邻地块的1/3。不到一年之后,公司控制人却将拿地公司绝大部分股权转让。
五年前,新余高等专科学校(现新余学院)老校区的土地变性出让过程,在一年多前,成为前江西省委书记和其家属“于姐”遭遇公开举报的关键情节。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2013年报道原新余市人大主任周建华实名举报事件时,已接触相关材料。两周以来,关于上述土地与“于姐”的关联,引起又一轮热议。
周建华及其律师公布的材料外,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独立调查显示,新余高专老校区土地在2008年11月公开招拍挂流拍,而在2009年10月公开招拍挂之前,实际已将以当地政府土地储备机构名义,将土地整体以协议出让给浙江诸暨商人陈建男名下新余泰耐克置业有限公司(以下称“泰耐克置业”)。
对外以“法国泰耐克集团”创始人出现的陈建男,是3次招投标的斡旋者。但是,他在2010年11月前,就将自己持有的泰耐克置业股权全部转让给诸暨籍地产商。但是,2011年最后一次公开招投标,他和合作者仍确保公司顺利以低价拿到地块。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块地段优越,又以低价出让的土地的近半出让金,又以优惠政策名义返还给了投资方。与此雷同,陈建男在江西的其他多个商业地产和工业园区项目,也都名声浩大,又在近年陆续出让。陈的商业踪迹在北京、上海、厦门等地也曾出现,记者未能获得采访回复。
虽然上述土地交易疑点诸多,且有实名举报材料。但是工商资料显示,陈建男多地注册的公司中,并未发现有“于姐”的权益信息。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从有关部门了解到,于丽芳出生于1954年,吉林人,早年做过记者。陈建男,曾用名陈大宝,出生于1963年12月13日,浙江诸暨人。
近期,“于姐”被指与景德镇的艺术家圈子相熟。景德镇当地的一位知情人士说,“于姐”虽然很低调,但在景德镇艺术家圈名声很大。
协议
新余高专老校区,坐落于新余市中心的北湖路中段,南面仅隔一条马路就是新余市委党校老址,北面与北湖公园连为一体,四星级新余市政府接待宾馆北湖宾馆也坐落在附近。在周建华接受调查之后,这里迅速成为是非之地。
辩护律师周泽在网上公开的周建华的举报信称,2006年新余高专要专升本,但300多亩土地达不到升本的标准。当时新余市市委就支持新余高专重新择地建新校,建设资金主要通过老校区土地盘活来建校。
2009年,新余高专老校区300余亩土地对外公开拍卖。浙江商人陈建男为了能便宜拿到新余高专老校区300余亩土地,就把苏荣妻子“于姐”请到新余找当时新余市长李安泽,李安泽为了能当上市委书记巴结“于姐”擅自中断停止拍卖程序。
举报信还称,当时中止的理由就是以陈建男建设国际商贸城项目为由,以协议出让按70万一亩卖出。这是目前互联网上,关于这块争议土地出让的基本脉络。
新余泰耐克置业有限公司宣称,其准备总投资15亿元在上述土地建设新余国际广场,该项目也被列入新余市重点项目。市挂点项目领导是新余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陈九根。工程项目“从台北到新余,为中心而来”广告语的广告牌格外惹眼。宣传资料显示,这座城市综合体占地330亩。
新余市国土资源局交易中心副主任章小红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300余亩中的一块60余亩的地块在2008年11月就挂牌出让过,但流拍了。至于流拍的原因,章小红认为是金融危机时期的土地市场不景气。
而周建华认为,流拍的原因是市主要领导中止了招拍挂。新余市政府一名不愿具名的官员称,新余国际广场项目在新余市高层领导内部也曾引起过争论,原新余市委书记汪德和当时并不同意利用新余高专的土地进行商贸综合体的建设。他认为,即便是建设综合体也不必用300多亩土地。但是这只是内部意见,后来土地还是被拍出了。
当时恰逢新余党政干部换届期间,虽然有主要领导反对该项目,但最终还是达成了土地的“协议出让”。
关于土地招拍挂前曾有协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从一位时任新余市政府高层和新余高专负责人处获得证实。此前,《民主与法制时报》也曾报道称,2009年5月20日,新余市国有资产经营有限责任公司与浙江商人陈建男签订了合同,将新余高专339.03亩土地协议出让。
“(他们)在更早的时候全部做了这些协议和要求”,另一位曾任新余市政府主要领导也向21世纪经济报道佐证说,“当时新余在外招商比较困难,能招到工业和服务业的投资还是非常不容易的,他们那么做也是历史的问题。”
“新余高专老校区内的十几亩家属区房屋产权是私人所有,所以未出让给泰耐克。”新余高专的一位退休老干部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说。
土地出让记录显示,新余高专老校区300余亩土地被分成4块标的土地出让。2009年10月27日,编号1-5-355地块,面积2.916628公顷,以7000万成交;2010年1月5日,编号1-5-353地块,面积8.539107公顷,以10300万出让;2011年10月14日,编号1-5-354-1地块和1-5-352地块,面积分别是7.8408公顷和1.9166公顷,分别以23600万和7800万出让。
返还
上述四宗地块合计21.213135公顷,约318.2亩,总计以4.87亿元出让,四幅土地出让均价为约153万/亩。因此,公开的招拍挂信息显示,周建华所举报的均价70万/亩似乎并不相符。
新余学院党委书记刘冬曾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称,他认为新余高专的土地没有贱卖,当时土地拍卖价格比价低的原因除了受当时经济环境的影响,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土地出让性质的不同,新余高专的土地是招商引资用地。
然而,隐藏的问题出在2008年10月3日出台的100条优惠政策,当时新余市为了加快第三产业的发展,出台了《新余市加快经济发展优惠办法》,其中第三十九条规定:投资建设五星级宾馆、大型娱(游)乐场所、购物中心,投资额在1亿元以上的,其用地按照招拍挂出让价格,扣除出让成本、费用和八项资金(基金)后,余额的50%拨付给投资者,用于开发项目的基础设施建设。
虽然已经享受“协议”价。凭借这一优惠政策,新余高专4.87亿土地出让金又有相当部分从财政中划拨给新余泰耐克置业有限公司。而与新余高专地块仅相隔一条马路的原市委党校地块却在2010年11月30日以325万/亩挂牌出让。
章小红称:“出让金返还是后期的事情,交易中心并不知情。如果有返还的话也是和财政局那边有关。国土交易中心在卖完地以后保证资金必须进财政,后期的返还就不清楚。”
2006年8月16日,国土资源部官方网站发文明确提出,地方政府在收取土地出让金后不得随意返还。
不过,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此前向原新余市委书记李安泽求证,土地出让是否涉嫌低价出让时,他表示当时新余高专的土地出让都是走了正常的招拍挂。
泰耐克置业在陈建男持股期间,通过招拍挂获得的编号1-5-355号地块和编号1-5-353地块单价分别约是160万/亩和80.5万/亩;陈建男退出股权后(但据称仍参与协调),2011年10月14日获得的两个地块,单价分别为200.68万/亩和271.31万/亩。
倒手
约一年后,陈建男便将项目甩手转卖。事实上,陈的入场明显经过悉心安排。在2009年10月27日编号1-5-355地块拍卖前11天,陈建男在2009年10月16日在新余市工商局登记注册了新余泰耐克置业有限公司,注册6000万元,首次出资1200万元,余额交付期为2011年10月20日,最后两块土地拍卖后一周。
在公司注册不到20天内,陈建男就将所持90%股权转让稀释到持股30%,并且均是转让给了浙江诸暨籍自然人。在约一年后,2010年11月3日,新余泰耐克置业有限公司的全部股份又转让给了浙江暨阳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何渝章也是浙江诸暨人。
6月27日,一位与陈建男在新余合作的生意伙伴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说,陈建男当时的经济实力并不强,拍卖拿到土地后的土地出让金都是找我们凑钱交的,只是他善于与官员打交道,江西的官员都认他,新余的官员不认出资最多的人,所以后来我们就将所持股份的本金转让了,就再也没跟陈建男有过联系了。
陈建男身边的朋友称他是拥有法国居住证件,因而其以法国泰耐克集团创始人行走江西。其公司的注册资料显示,陈建男拥有中国居民身份证。
而在其注册的另外一家公司江西至辉置业有限公司的工商资料显示,该公司是陈建男(南)注册外国法人独资企业,注册资本500万美金。
江西一家省级媒体曾报道称,“1993年,陈建男在法国巴黎创办了泰耐克集团,刚开始,还只是涉足家电市场,尽管业务辐射了整个欧洲市场,但陈建男的雄心壮志显然不囿于此。2002年1月,泰耐克集团确定拟在中国的制造业、房地产、服装等行业领域进行投资,当年考察城市多达20余个,最终决定南昌为重点投资城市。于是,在2004年,陈建男把泰耐克集团的总部从法国巴黎移师南昌。先后斥资数亿元人民币,组建了南昌泰耐克电器有限公司、江西泰耐克置业有限公司、江西泰耐克国际大酒店有限公司、南昌泰耐克进出口有限公司、江西泰耐克投资股份有限公司等”。
在2004年进驻江西后,十年间陈建男在江西的项目大多很快“倒手”,或者运作不甚成功,但其基本可以全身而退。因此,对陈在当地经营的关系,外界终觉神秘。
比如,南昌泰耐克电器有限公司、江西泰耐克置业有限公司和江西泰耐克国际大酒店有限公司均已转让,法定代表人也已做变更。泰耐克工业园也未运作发展起来。
此外,陈建男参与的江西至辉置业有限公司曾宣称以总投资13.66亿元打造的216米江西第一高楼——泰耐克(南昌)国际金融大厦,也被江西本地企业洪客隆集团收购,并更名为“南昌国际金融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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