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日报全媒体记者 董凡超
一张跨国“旅游”机票,改写了王江(化名)的人生轨迹。
境外“旅游”期间,王江在“朋友”的介绍下,来到当地赌场,瞬时被那里的环境、氛围特别是所谓的赌博规则所吸引,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输光家产后,我被一个包租赌厅的团伙拉拢,成为为其在境内招募中国公民赴其包租赌厅参与赌博的经纪人,以参赌金额抽红,以赌养赌。”被公安机关采取强制措施后,王江才幡然悔悟,如实供述了自己违法犯罪的事实。
经查,王江口中的“团伙”,是一个大肆对中国境内公民招赌吸赌的犯罪组织。黑龙江、吉林两省公安机关联合专案组在公安部统一指挥下,历时9个月侦破,辗转国内12省30余市抓捕取证,彻底将其摧毁,查获境内用于资金流转的空壳公司18家、地下钱庄4个,为参赌人员提供服务的旅行社10家;抓获犯罪嫌疑人142名,调查取证参赌人员2963名,以开设赌场罪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犯罪嫌疑人75名,其中赌场管理人员1名、股东15名、“经纪人”及洗码人员19名、赌厅工作人员38名、旅行社管理人员两名;查获涉案银行卡4416张,核查认定赌资超16亿元,扣押一批涉案资金。
包机游背后陷阱重重
2020年5月,黑龙江省鸡西市公安局在对境内公民参与跨境赌博线索进行摸排过程中发现犯罪嫌疑人翟某、何某等人在俄罗斯赌场参与赌博并组织我境内公民赴境外参赌的重要情报线索。
公安机关一举抓获犯罪嫌疑人翟某、何某,经审讯,自2015年11月至案发时,翟某、何某长期在俄罗斯滨海边疆区“水晶虎宫殿”赌场参与赌博、从事相关工作,并打着“包机赴境外旅游”的名义,组织我境内公民赴境外参赌。
二人一方面招揽赌客赚取“人头费”,另一方面从赌客赌资中抽取提成,随着资金不断积累,逐渐开始参与入股投资,身份逐步从参赌到招赌再到参股经营转换,层级逐渐提升,犯罪不断升级。
经缜密侦查,办案民警逐步确定该犯罪团伙组织架构,锁定数名关键犯罪嫌疑人。自此,一个庞大的涉赌犯罪团伙渐渐浮出水面——该赌场主要分为赌场高管、赌厅股东、经纪人、工作人员等4个层级,主要涉案人员多达140余人。跨境赌博犯罪集团普遍使用并定期更换“傀儡卡”,通过空壳公司、地下钱庄、第三方支付平台、现金支取等资金多层流转方式实现“物理隔离”,定期销毁账目,逃避侦查打击。
“‘水晶虎宫殿’赌场以‘熟人带路’‘旅游参赌’方式,大肆对中国境内公民招赌吸赌,其涉案时间之长、人员之多、金额之大、地区之广,在吉林省乃至全国亦为罕见。”吉林省公安厅国际合作局副局长郑钰龙介绍说,该犯罪团伙以旅游作为掩护,为参赌人员赴境外参赌提供服务,在我国内催生大批“黑灰产业”。
雷霆出击铲除毒瘤
随着对案件进一步抽丝剥茧、循线深挖,联合专案组意识到,涉案人员数量众多,抓捕工作难度较大。经过前期缜密侦查,该案件涉案人员较多,且联系紧密,一旦打草惊蛇,将为抓捕工作带来巨大困难。经过多番研判会商,联合专案组制定了详细抓捕行动方案,在长春龙嘉机场将欲流窜外逃的犯罪集团主犯吴某某抓获。
经查,吴某某来自境外,先后受雇于境外游戏机生产企业和赌场投资方公司,被公司委派担任赌场管理人员。吴某某在到案后坚持称自己为境外人员,且赌场在当地合法,认为自己没有犯罪。
但他曾两次赴长春市与多名股东密谋商议赌厅参股经营、分成等问题,且明确表示要向我公民招赌吸赌,提升客源人数和参赌资金量的事实证据,已被民警获取固定,成为铁证。吴某某最终因犯开设赌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7年,罚金人民币1000万元。
境内涉案人员悉数落网的同时,专案组也注意到了藏匿在境外的主要涉案人员鲁某某、王某某、刘某某等人。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赴境外开展缉捕行动受限。面对困难,专案组坚持“有逃必追、一追到底”,及时研究制定了相应的追逃和劝投工作方案,一方面通过公安部积极协调境外执法部门挤压在逃人员境外生存空间,另一方面采取教育规劝、法治宣传等方式,对在逃人员进行耐心劝说。王某某、刘某某、鲁某某等境外在逃人员最终迫于法律威慑,心理防线逐渐瓦解,先后从境外归国投案自首。
郑钰龙说:“我们多次赴黑龙江研判案情、共享信息、完善证据链条,可以说,整个案件的侦办过程,是部、省、市、县四级联动,黑吉两省协同配合,检法机关提前介入,打击整治整体推动的联合作战过程,层次高、合力大、覆盖面广、穿透力强,是新时期打击跨境犯罪活动的经典案例。”
溯源斩断招赌“黑手”
在办案中,联合专案组发现,这些赴境外参赌的人员大部分是由境内的6家国际旅行社组织成团,乘坐旅行社常年包座的航班往返。联合专案组随即对这6家旅行社进行深入调查。
经查,有5家旅行社与赌厅经纪人或者股东联系,接受他们提供的人员名单,为名单上的人员购票并办理出入境手续。这些旅行社虽然没有明确知道接待的这些人是赴境外参赌,且收费与其他旅客一致,不构成犯罪,但没有履行好旅行社监督、告知的义务,受到文旅部门行政处罚。
还有1家旅行社直接与赌厅股东联系,获取经纪人招赌人员名单,甚至旅行社法定代表人直接招赌吸赌,乘坐其常年包座的航班往返,费用与赌厅结算,在明知这些人参赌的同时,费用远远高于一般旅客,为区分参赌团和普通团,这些参赌人员组成的团队被称为“商务团”。最终,旅行社法定代表人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六个月,罚金50万元人民币,吊销旅行社资质。
为了彻底斩断境外赌场向中国公民伸出的招赌吸赌黑手,公安机关在工作中严格落实遏赌举措,积极协调相关行业主管部门,着力构建上下联动、齐抓共管、协同推进的工作格局——针对赌客严格按照“治安处罚到位、教育到位、通报单位及社区到位、列控出入境管控黑名单到位、列入金融征信体系到位”进行处理。出入境管理部门严格出入境证件签发,强化对前往涉赌严重的国家和地区人员的实质性审查;严密口岸查验,加大巡查盘问力度,劝阻我公民出境参赌。文化旅游部门暂停经营相关旅游线路,调控赴境外涉赌严重的国家和地区团队游审批管理;开展涉外旅行社行业教育整顿,查处违法违规经营行为,指导旅行社下架相关在线旅游产品。商务部门落实企业境外投资管理规定,对境外投资赌博业不予备案;对外派劳务进行监管,坚决防止中资企业参与境外涉赌项目建设。金融监管、海关部门加大涉赌资金交易查控力度,建立涉赌账户黑名单制度,加强对个人携带现钞出境申报管理和违法行为处罚。网信、通信管理部门全面加强对涉赌网站、App的识别、筛查,及时封堵涉赌网站、应用程序和涉赌推广信息。
黑龙江省公安厅国际合作总队总队长左晓君表示,公安机关将坚持“严厉打击、有效管控、打防并举、综合施策”,建立“责任明晰、分工明确、有法可依、务实高效”的参赌人员治理工作机制,对参赌人员做到“应治尽治”,全面提升跨境赌博参赌人员管控水平,实现综合整治,坚决遏制对我招赌吸赌等跨境赌博违法犯罪乱象,确保边境地区社会大局稳定。
专家解读
曲新久(中国政法大学教授)
针对跨境赌博问题,刑法第303条的核心精神是,虽然境外赌场在一些国家和地区是合法的,但是不能在中国境内做广告、拉赌客,以及通过网络(包括即时通讯软件)实质性延伸到中国境内,比如目前出现的一些在境外赌博、在境内通过网络支付平台进行筹码结算的行为。本案重点打击的就是境外赌场对中国内地的招赌吸金行为,也包括旅行社在明知的情况下,积极参与的组织赌博行为。
跨境赌博导致我巨额财产流向境外,严重影响我国经济安全和社会稳定,危害巨大。近年来,我国不断加大打击力度,本案进一步彰显了中国政府坚决打击跨境赌博犯罪的坚定决心和态度,为境外赌博集团对我招赌吸金行为划清了红线、立明了规矩,并对境外赌博集团背后金主、股东、从业服务人员和赌客形成有力震慑。
从法律层面,我国也加大了处罚力度。2020年12月26日通过的刑法修正案(十一),提高了开设赌场罪的刑罚配置,将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的“三年”提高为“五年”,同样,情节严重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的“三年”提高为“五年”。同时增设了组织参与国(境)外赌博罪,组织我国公民参与国(境)外赌博,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依照开设赌场罪进行处罚,对组织跨境赌博行为的处罚更加明确具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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