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左) 令计划( 中) 令完成( 右) 令政策
令政策、令计划、令完成,从山西平陆走出的令氏兄弟,数十年的上升轨迹,与最终到来的向下转折
12月22日晚8点,如同一个多小时前突然出现的传言,新华社发布了令计划落马的消息: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十二届全国委员会副主席、中共中央统战部部长令计划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一只两年多前在京城某个凌晨甩到空中的靴子,终于落地。
在令计划冬至落马之前,他的二哥令政策,2014年6月从山西省政协副主席任上遭遇组织调查;他的幼弟令完成,2014年10月失去自由;他的养子、也是早逝大哥令方针的独子令狐剑,出走海外⋯⋯只有令氏五兄妹中惟一的女性、老三令狐路线,坚持着自己的本名,在家乡运城守护着老迈的父亲——已经104岁高寿的令狐野。
平陆岁月
1962年,52岁的令狐野带领全家妻儿老小解甲归田。他没有回自己的出生地、原配和长女生活的平陆县常乐公社洪阳村,而是在常乐公社集镇附近的后村定居下来。
青年时期的令狐野,懂草药,又学过西医。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辈山西人不一样,令狐野不爱农作,还买了面穿衣镜,经常照镜梳头。边务农边从医的父亲在乡间口碑甚好,看不惯令狐野的新派作风,砸碎了他的镜子。令狐野负气出走,在集市上开了个小药铺。抗日战争爆发后,令狐野舍妻弃女,携带药品投奔延安,走上了革命之路。据《陕西省志·卫生志》,1938年11月,陕甘宁边区医院搬迁,28岁的令狐野被任命为医务科长,此后一直在中共医疗卫生系统工作。
在延安,令狐野再娶,1949年至1959年左右,妻子为他生下四子一女。令狐野在报纸上选择了五个当时见报率较高的词汇:方针、政策、路线、计划、完成,为五个儿女取名。网络上有说法称,建国后令狐野曾在公安部工作,又有说曾任陕西华清干部疗养院院长,但对于令狐野建国后确切的职位变迁,以及他为何于52岁时抛去官位携全家返回乡下,目前尚不得而知。现在,已经104岁高龄的令狐野还健在,作为离休干部在运城干休所颐养天年,享受副省级医疗待遇。
回到后村定居后,令狐野请人修建了一个窑洞。与平陆当地的窑洞通常只有洞口不同,那是一个典型的延安窑洞,12个门洞洞洞相通,占地1亩多,花费了1000多元钱,窑洞口挂着很多当地人没见过的白门帘。村里的孩子都穿着自家纺织的土布,令狐野的孩子穿着从供销社买的洋布,尽管也缝了补丁。令狐家的孩子用蜂蜜蘸馍,同龄的孩童拿着馍换令狐家孩子的蜂蜜。这些生活细节,都表明令狐野“延安干部”的身份。
令狐野返乡时,是新中国的十三级干部。根据1956年国务院规定的军地级别对应关系,十三级干部即副师级,属于高级干部的基线,每月工资165元。他的妻子原是护士,每月工资也有60元。在常乐,人们稀罕地称返乡的延安干部令狐野为“十三级干部”。
返乡之后,令狐野在乡里免费行医,夏天农忙时给生产队送人丹、保喉片,为全县培养了几十个赤脚医生,并且提供免费吃住。与乡里相处也很融洽,饼干、糖块、罐头,有好吃的都给农民的小孩。一位村民说,自己这辈子吃的第一个罐头,就是孩提时令狐野给的。
令狐野的几个孩子也非常友爱。后村的村民们向财新记者介绍,除了最小的令狐完成幼时不懂事把玩伴的头打破,其余几个和同龄人从不打架、吵架,甚至有的从不高声说话。
和令政策同龄的乡亲杨晋(化名),时隔40多年,仍然清晰地记得当年他看到的一幕:在沟壑纵深的黄土高坡上,在一片绿油油的玉米地北面,令家兄妹站在自家窑洞口,声情并茂地练习演讲,令狐野坐在小板凳上,逐一点评。窑洞顶上,站着好奇的乡邻,鼓掌喝彩。
“我常常站在窑顶上看着他们在院子里演讲,满心的羡慕,觉得他们家的孩子很厉害,是有文化的。”这样的家庭教育让五兄妹长大后,口才颇为出众。
作为延安革命干部的儿子,令家兄妹从小按着父亲的要求下地干活,年少时拾麦粒,年长时锄土。
村里的老支书还记得一件事。克行艰苦朴素的令狐野为了省几个碗,砍了一根木头,在上面凿出五个槽,把菜和馍盛在槽里,让令政策和兄妹五个围着木槽吃饭,“像喂牲口一样”。事实上本不必如此,令狐野夫妇每月的工资相当于全村劳动力的收入。
作为从延安回来的革命干部令狐野,阶级立场十分鲜明。他在后村免费行医,但会先问病人的“出身成份”,成份不好的人很难进他家门。洪阳村村民马莹(化名)说,曾有一名病人说自己出身不好,来一趟不容易,请他多开一些药。令狐野大怒,当场撕碎处方,把病人撵走。甚至在挖建自家窑洞时,对于来帮忙的乡亲,他也按照“出身成份”区别对待。如果是贫农,他就会多给工钱,递烟倒水;如果是富农地主,他就会少给钱,并指派粗重的活。
“令狐野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性格比较偏执,爱在政治的问题上较真。”马莹说。
在集市买东西的时候,令狐野也会计较别人的出身成份。80多岁的谭家(化名)还记得令狐野买过他的葱苗,因为他是贫农,令狐野多付了钱。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和其他地方一样,在常乐公社,动辄举行万人大会,学生们也被要求列队参加,聆听斗争指示。初中一年级就无学可上的令政策还被选出来,代表同学们到首都北京,在天安门城楼前潮水般的“红卫兵”中接受毛泽东的检阅。
紧接着就是“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知青下乡的先进事迹,是令家兄妹读报的主要内容。1968年初,五兄妹的大哥令方针应征入伍,成为北海舰队的一名海军战士。1969年,皮肤黝黑、高高瘦瘦的老二令政策作为知青下放到硫磺厂当工人,负责搬石头垒火炉,每月工资38.9元。
硫磺厂里的味道很呛,工人们没有口罩,令政策和大家一起住在工厂平房的宿舍内,等到放年假才能坐大卡车回家。几个月后,令政策调到了常乐公社医院,在药房“拾药”,有点步父亲后尘的样子。
但这种日子没有持续多久。1971年7月,令政策被组织选中,从常乐公社医院直接调到山西省委办公厅机要处,开始了43年的为官之路。2012年时令政策曾经回乡,第一次参加中学同学聚会。喝酒叙旧,60岁的令政策对着同学们感慨,一直不知道当年究竟是谁看中了他的档案,“总要找到那个人,好好感谢人家”。
1972年,18岁的三姐令狐路线高中毕业,以知青身份在本村下乡后,有机会招工到平陆县化肥厂,1976年被推荐进入山西医科大学,成为一名工农兵大学生。
1973年,17岁的令计划作为知青,被招工到山西省平陆县印刷厂,当了两年工人。1975年,他被调至团县委,从干部做到副书记,正式从一名工人转为副科级干部。1978年时,22岁的令计划获得了赴北京的中央团校进修学习的机会。
1977年,从部队复员的大哥令方针劳动时因事故身亡,留下了妻子孙淑敏和两个年幼的孩子令狐剑与令狐燕。令氏兄妹遭受了人生第一次重大打击。
好在此时的他们大多已经走出家乡,开始了各自充满希望的未来之路。最后一个走出平陆的是最小的弟弟令完成,1978年夏天考入吉林大学,离开生活16年的山西。
12月22日晚8点,如同一个多小时前突然出现的传言,新华社发布了令计划落马的消息: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十二届全国委员会副主席、中共中央统战部部长令计划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一只两年多前在京城某个凌晨甩到空中的靴子,终于落地。
在令计划冬至落马之前,他的二哥令政策,2014年6月从山西省政协副主席任上遭遇组织调查;他的幼弟令完成,2014年10月失去自由;他的养子、也是早逝大哥令方针的独子令狐剑,出走海外⋯⋯只有令氏五兄妹中惟一的女性、老三令狐路线,坚持着自己的本名,在家乡运城守护着老迈的父亲——已经104岁高寿的令狐野。
平陆岁月
1962年,52岁的令狐野带领全家妻儿老小解甲归田。他没有回自己的出生地、原配和长女生活的平陆县常乐公社洪阳村,而是在常乐公社集镇附近的后村定居下来。
青年时期的令狐野,懂草药,又学过西医。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辈山西人不一样,令狐野不爱农作,还买了面穿衣镜,经常照镜梳头。边务农边从医的父亲在乡间口碑甚好,看不惯令狐野的新派作风,砸碎了他的镜子。令狐野负气出走,在集市上开了个小药铺。抗日战争爆发后,令狐野舍妻弃女,携带药品投奔延安,走上了革命之路。据《陕西省志·卫生志》,1938年11月,陕甘宁边区医院搬迁,28岁的令狐野被任命为医务科长,此后一直在中共医疗卫生系统工作。
在延安,令狐野再娶,1949年至1959年左右,妻子为他生下四子一女。令狐野在报纸上选择了五个当时见报率较高的词汇:方针、政策、路线、计划、完成,为五个儿女取名。网络上有说法称,建国后令狐野曾在公安部工作,又有说曾任陕西华清干部疗养院院长,但对于令狐野建国后确切的职位变迁,以及他为何于52岁时抛去官位携全家返回乡下,目前尚不得而知。现在,已经104岁高龄的令狐野还健在,作为离休干部在运城干休所颐养天年,享受副省级医疗待遇。
回到后村定居后,令狐野请人修建了一个窑洞。与平陆当地的窑洞通常只有洞口不同,那是一个典型的延安窑洞,12个门洞洞洞相通,占地1亩多,花费了1000多元钱,窑洞口挂着很多当地人没见过的白门帘。村里的孩子都穿着自家纺织的土布,令狐野的孩子穿着从供销社买的洋布,尽管也缝了补丁。令狐家的孩子用蜂蜜蘸馍,同龄的孩童拿着馍换令狐家孩子的蜂蜜。这些生活细节,都表明令狐野“延安干部”的身份。
令狐野返乡时,是新中国的十三级干部。根据1956年国务院规定的军地级别对应关系,十三级干部即副师级,属于高级干部的基线,每月工资165元。他的妻子原是护士,每月工资也有60元。在常乐,人们稀罕地称返乡的延安干部令狐野为“十三级干部”。
返乡之后,令狐野在乡里免费行医,夏天农忙时给生产队送人丹、保喉片,为全县培养了几十个赤脚医生,并且提供免费吃住。与乡里相处也很融洽,饼干、糖块、罐头,有好吃的都给农民的小孩。一位村民说,自己这辈子吃的第一个罐头,就是孩提时令狐野给的。
令狐野的几个孩子也非常友爱。后村的村民们向财新记者介绍,除了最小的令狐完成幼时不懂事把玩伴的头打破,其余几个和同龄人从不打架、吵架,甚至有的从不高声说话。
和令政策同龄的乡亲杨晋(化名),时隔40多年,仍然清晰地记得当年他看到的一幕:在沟壑纵深的黄土高坡上,在一片绿油油的玉米地北面,令家兄妹站在自家窑洞口,声情并茂地练习演讲,令狐野坐在小板凳上,逐一点评。窑洞顶上,站着好奇的乡邻,鼓掌喝彩。
“我常常站在窑顶上看着他们在院子里演讲,满心的羡慕,觉得他们家的孩子很厉害,是有文化的。”这样的家庭教育让五兄妹长大后,口才颇为出众。
作为延安革命干部的儿子,令家兄妹从小按着父亲的要求下地干活,年少时拾麦粒,年长时锄土。
村里的老支书还记得一件事。克行艰苦朴素的令狐野为了省几个碗,砍了一根木头,在上面凿出五个槽,把菜和馍盛在槽里,让令政策和兄妹五个围着木槽吃饭,“像喂牲口一样”。事实上本不必如此,令狐野夫妇每月的工资相当于全村劳动力的收入。
作为从延安回来的革命干部令狐野,阶级立场十分鲜明。他在后村免费行医,但会先问病人的“出身成份”,成份不好的人很难进他家门。洪阳村村民马莹(化名)说,曾有一名病人说自己出身不好,来一趟不容易,请他多开一些药。令狐野大怒,当场撕碎处方,把病人撵走。甚至在挖建自家窑洞时,对于来帮忙的乡亲,他也按照“出身成份”区别对待。如果是贫农,他就会多给工钱,递烟倒水;如果是富农地主,他就会少给钱,并指派粗重的活。
“令狐野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性格比较偏执,爱在政治的问题上较真。”马莹说。
在集市买东西的时候,令狐野也会计较别人的出身成份。80多岁的谭家(化名)还记得令狐野买过他的葱苗,因为他是贫农,令狐野多付了钱。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和其他地方一样,在常乐公社,动辄举行万人大会,学生们也被要求列队参加,聆听斗争指示。初中一年级就无学可上的令政策还被选出来,代表同学们到首都北京,在天安门城楼前潮水般的“红卫兵”中接受毛泽东的检阅。
紧接着就是“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知青下乡的先进事迹,是令家兄妹读报的主要内容。1968年初,五兄妹的大哥令方针应征入伍,成为北海舰队的一名海军战士。1969年,皮肤黝黑、高高瘦瘦的老二令政策作为知青下放到硫磺厂当工人,负责搬石头垒火炉,每月工资38.9元。
硫磺厂里的味道很呛,工人们没有口罩,令政策和大家一起住在工厂平房的宿舍内,等到放年假才能坐大卡车回家。几个月后,令政策调到了常乐公社医院,在药房“拾药”,有点步父亲后尘的样子。
但这种日子没有持续多久。1971年7月,令政策被组织选中,从常乐公社医院直接调到山西省委办公厅机要处,开始了43年的为官之路。2012年时令政策曾经回乡,第一次参加中学同学聚会。喝酒叙旧,60岁的令政策对着同学们感慨,一直不知道当年究竟是谁看中了他的档案,“总要找到那个人,好好感谢人家”。
1972年,18岁的三姐令狐路线高中毕业,以知青身份在本村下乡后,有机会招工到平陆县化肥厂,1976年被推荐进入山西医科大学,成为一名工农兵大学生。
1973年,17岁的令计划作为知青,被招工到山西省平陆县印刷厂,当了两年工人。1975年,他被调至团县委,从干部做到副书记,正式从一名工人转为副科级干部。1978年时,22岁的令计划获得了赴北京的中央团校进修学习的机会。
1977年,从部队复员的大哥令方针劳动时因事故身亡,留下了妻子孙淑敏和两个年幼的孩子令狐剑与令狐燕。令氏兄妹遭受了人生第一次重大打击。
好在此时的他们大多已经走出家乡,开始了各自充满希望的未来之路。最后一个走出平陆的是最小的弟弟令完成,1978年夏天考入吉林大学,离开生活16年的山西。
从团委干部到中办主任
在平陆团县委工作期间的令计划颇受好评。令计划年轻时的旧友杨晋对财新记者说,令计划在平陆县团委工作的时候,给他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待人热情主动、礼仪周到、口才很好。后村的村干部也回忆,当年令计划还会在团县委的办公室接待村民,端茶倒水。
时任平陆团县委书记的梁增华后来曾在一本名为《增华岁月》的书中披露了自己当年的部分日记,其中记录:在团县委工作一年后,1976年11月22日,令计划成为团县委副书记。梁在书中将令计划名字隐去,但从前后文看,应为令计划无疑。
在1976年11月22日的日记中,梁增华写道,“我打心眼里高兴”,令计划“是一位很好的同志,在团委一年来,虽然我是书记他是干事,但他搞团的工作大大超过了我,他有很多的优点值得我很好地学习。我要像他那样认真刻苦地读马列和毛主席的书,坚持学习笔记;要像他那样努力搞好革命化,时刻严格要求自己;像他那样对工作热情积极,认真负责,大胆泼辣,总有一股用不完的劲;像他那样关心同志、团结同志,满腔热情地那样劳动积极肯干,生活艰苦朴素⋯⋯”
1978年9月8日的日记中,梁增华提到,令计划已经在团县委工作了四年,是她介绍了令计划入党并推荐他成为团县委副书记。她在日记中写道,自己虽然比他(令计划)大九岁,但思想境界、认识水平、工作能力比令计划都差很远,“可能他天生聪明、家庭教养好,但最根本的是他努力、善于学习、谦虚、认真、孜孜不倦、持之以恒、富有进取精神⋯⋯”
公开履历显示,1978年,令计划调到山西省运城地委,1979年又被选拔到北京,在团中央宣传部工作,开始了对其后来仕途至关重要的16年团中央生涯。但梁增华的日记显示,令计划是在平陆团县委一直工作了约四年时间,1978年去中央团校学习后,直接留在团中央工作。
比如,1978年3月12日的日记显示,令计划此时已经去中央团校学习了。梁增华感慨,如果有他这个助手在家,就觉得“很轻松”。1978年9月6日,梁增华在日记中又写道,令计划从中央团校学习回来了,“没有出乎我的预料,他被留在团中央工作了。他这次回来是向我们告别来了”。她说自己心情很矛盾,团县委的工作离不开他(令计划),她自己也需要他搭班,但是,令计划在团中央工作,对全国团的工作会贡献更大,而且更有利于他的前途。因此,梁增华帮令计划办理了一切手续。
公开履历显示,令计划进入团中央下属培养团干部的中央团校(现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政教专业学习,是在1983年-1985年,他也因此获得大专文凭。也就在那个时期,令计划结识了自己后来的妻子谷丽萍。谷丽萍是山东人,父亲是一名军乐团乐手。谷丽萍毕业于北京大学分校(现北京联合大学)法律系,与令计划结婚后,她从政法系统调到中央团校工作。
1985年,令计划担任团中央宣传部理论处副处长,三年后升至团中央书记处办公室主任,之后先后任团中央办公厅副主任、团中央宣传部部长。
令计划在团中央期间,除给一位时任团中央书记短暂当过秘书外,大部分时间从事宣传工作。令计划的发小裴东(化名)向财新记者佐证了令计划在宣传工作中的特长。他说,令计划虽然寡言少语,但从小学起就在班上读报,初中时负责采写和出版班上的黑板报,时常拿一等奖;在知青上山下乡的年代,他也经常代表班级参加学校演讲。裴东清楚地记得,当年板报、读报、演讲的主题主要有三个,班级好人好事或积极劳动典型,知青下乡故事,社会上的英勇救人事迹。
裴东记得,令计划到团县委工作后,他每次到运城市开会,都会经过平陆县城,在令计划的办公室和令计划挤着住上一晚。那时令计划的办公室里堆着厚厚的报纸,令计划就在上面练字。他和其他同学、村民都认为,令计划之所以能顺利留在团中央,和他的演讲、书法水平有关。一位已经近80岁的运城当地书法家对财新记者说,当年令计划的硬笔书法甚至可能超过他。
不过,裴东说,当他上世纪80年代前往内蒙古学习途经北京时,曾去团中央找令计划,但没有找到。机关的工作人员安排他在一间澡堂的长椅上住了一晚。后来他就走了,再也没有见过令计划。
令计划的一位初中同学回忆,去团中央后,令计划曾经回乡,在常乐公社书记主持下,用半普半土的话演讲了两三个小时,告诉年轻人如何学习上进,并且说:“就是太忙了,要不忙可以教你们跳舞。”
高中同学潘中(化名)则告诉财新记者,一次高中同学聚会,给班主任老师送了一块牌匾,牌匾落款也写上了“令狐计划”,但实际上从毕业以后,老师同学都没有见过他。聚会时,曾经的班长打通过令计划的电话,说了一两分钟就挂了。
杨晋也记得,令计划到团中央工作后,有老乡去北京探访令计划,令计划曾托老乡向杨晋问好。收到问候,杨晋很激动,马上写了一封信,并为令计划写了一首诗,“忆得当年唱大风,同志朋友更弟兄,执手送君付并去,自信古虞出贤圣”。但杨晋没有再收到回信。
1995年,令计划的办公室从前门东大街搬进中南海,他在这里的第一份工作是中央办公厅调研室三组负责人,之后是调研室副主任、主任,中央办公厅副主任,期间他成为中央机构编制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2002年的十六大上,令计划当选中央候补委员,在党内奠定了一席之地。翌年,他成为主持常务工作的正部级中央办公厅副主任,仍兼中央机构编制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
2007年的十七大上,51岁的中央办公厅主任令计划当选中央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进入国家领导人行列,仕途一片光明。在他之前,历史上大多数的中办主任都进入了中央政治局这个党的高级领导机构。
此时的令计划已经经常出现在电视新闻中。初中同学贺智对财新记者说,村民们在电视上看到令计划,总是兴奋地喊叫:“你看,计划!计划!”
令计划和自己留在山西当官的二哥令政策,都没有帮村里办过什么事。有一次,令计划的发小上京,只找到了令计划的小弟弟令完成,令完成给了他几千块钱,就打发他走了。对此,村民们有些忿忿不平,但又表示理解地说,可能他们兄弟为人正道,没有私心。
然而,令家兄弟或许只是与乡里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财新记者的调查显示,正是自令计划担任中办副主任,尤其是进入国家领导人行列之后,他的直系亲属或者仕途平顺,或者生财有道。他的二哥令政策,2003年1月晋升为正厅级的山西省发展计划委员会常务副主任,2004年4月正位山西省发改委主任,四年后再升为副省级的山西省政协副主席,与多名运城籍省级领导关系密切;他的三姐夫王健康,2009年从运城市交通局长被提拔为副市长,并分管交通、住建等重要领域;他的小弟弟令完成记者出身,在新华社官至局级,2003年下海,以“王诚”之名担任中国网通旗下公司天天在线的总经理;2008年令完成带领一众山西商人,组建主要投资于Pre-IPO阶段的私募股权基金汇金立方,之后两年多时间投资的十数家公司,有乐视网、神州泰岳、东方日升等7家公司成功上市,保守估计其获利在12亿元左右,而令完成在部分公司上市过程中曾借助四哥令计划的权势提供帮助;令计划的养子、也是其早逝大哥令方针之子令狐剑,早在2001年就开始自己的攫财之路。十多年来,令狐剑与令计划大嫂孙淑敏母子二人的公关广告生意范围越来越广、合作伙伴层级越来越高,包括多家政府机构、央企、跨国公司及知名民企。
令政策的龙门
令政策步入仕途的最初20年升迁缓慢。1982年入读山西大学中文系干部专修科之前,他一直是山西省委办公厅机要处的一个普通干事,1986年才第一次获得擢升,成为山西省委办公厅文书信息处副处长,其后任省委机要局副局长,共有17年在机要部门工作。
机要处主要职能是管理要害部门核心机密文件、密码、密码机的传递,机关要件等的收发。令政策的一位老朋友说,密码经常更换,机要工作需要非常强的记忆力。1976年左右,运城地震,令政策和一位女机要员被下派到运城支持机要工作。
1997年,令政策进入行政部门,担任省粮食厅副厅长。这是一个运城籍官员居多的部门,令政策的上司就是他的老乡高志信。后者曾在运城违规修建“粮神殿”和粮食职工培训中心,2007年被免职。
令政策一位在官场的多年朋友向财新记者评价,在省委工作23年之久,令政策得到一个副厅级官衔理所当然。
但2000年,48岁的令政策鱼跃龙门,担任省发改委副主任的要职,且很快开始主持工作,四年后“转正”。2008年离开省发改委“衙门”时,他成为省政协副主席。回顾他的升迁轨迹,他的朋友说,2000年的提拔,应是为后来升上副省级做准备。
在官场上,忍耐的令政策显得谨小慎微。在主持山西省发改委工作的五年时间里,令政策因为害怕提拔错或者得罪人,几乎没有提拔过下属。
上述朋友也回忆说,曾有人希望通过他向令政策送礼。他说,令政策十分谨慎,是不会收礼的。今年6月令政策落马的消息传来,令他十分惊愕。
在这位令政策的老朋友看来,令政策如果有经济问题,那么一定是出在2003年-2008年他主持“富得流油”的山西省发改委期间。
2003年以后,山西煤改启动。2005年,山西省开始煤炭资源整合和有偿使用;2007年,山西获批开征煤炭可持续发展基金,省发改委是基金使用的综合平衡和计划管理者。
山西省从煤炭交易中得到的钱,从原来的每年十五六亿元(来自于煤炭外运的能源基地建设基金),陡增到每年一百五六十亿元(煤炭可持续发展基金),其中的一半由省发改委花掉,重点投资“市场难以有效配置资源的经济和社会领域”,如公共基础设施建设、环保项目、民生事业等。
在令政策任期内,煤炭可持续发展基金投资的项目包括太原钢铁集团的150万吨不锈钢工程、吕梁肖家洼煤电一体化项目、山西中南部铁路通道项目(晋中南铁路)等。
这其中被认为非常关键的是太原钢铁集团的150万吨不锈钢工程项目。这不仅在于它是令政策发改委主任任期内负责的重大项目之一,项目上马使得太钢产能增加了一倍,成为全球具有竞争力的不锈钢生产企业,而且也成全了令政策的同乡好友、时任太钢董事长陈川平的重要政绩。工程开工典礼时,山西省四套班子“一把手”悉数到场,令政策宣读了国家发改委的批复。之后不久,陈川平当选十七届中央候补委员,两年多后成为山西省委常委、太原市委书记。
晋中南铁路是一条大动力煤运铁路,兼顾客运,规划从山西吕梁出发,经河南、山东,在山东日照港出海。令政策是初期的重要参与和规划者,因此与时任铁道部部长刘志军交道甚多。事实上,在令政策任期内,因晋煤外运,他与刘志军及其白手套、掌握着晋煤外运车皮权的博宥集团董事长丁书苗亦常有交集。
令政策在山西能源领域的影响力,通过他一手组建的山西能源产业投资基金可见一斑。令政策为这一基金奔走了三年多,2007年获批设立。与煤炭可持续发展基金不同,山西能源产业投资基金计划构建一个国际性专业化的融资平台,计划融资规模100亿元,融资对象主要为国内企业、投资机构、银行、社保基金、保险公司等机构,主要投向为煤炭工业规模化生产及资源整合项目、煤化工产业和煤层气产业开发项目、煤炭资源多联产项目及与此相关的国企改制、交通物流等项目;投资地域初期以山西为主,但不局限于山西。
但令政策2008年4月离开了山西省发改委,这一个原本极难获批的产业基金最终连管理公司都没真正成立起来。熟悉该基金的人士告诉财新记者,基金“流产”与令政策不能掌管有关。因为该基金是商业项目,官员不能经商,令政策曾辩解说,自己是省政协副主席,并不是实职,但依然无法在关系复杂的山西省获得通过。此后,这块“肥肉”就陷入了省政府持股多少、谁领衔基金管理公司等一系列扯皮之中。
2011年,山西省再一次试图启动能源产业基金,时任山西省煤运公司董事长刘建明出任山西出资平台的董事长,令政策被聘为高级顾问。但时过境迁,煤炭形势下行,省外资金不再看好山西能源产业投资基金,没人愿意出钱,遂不了了之。
“记者小令”的实业梦
与兄长们不同,作为令氏兄弟最小的令完成,走的是另一条路,但这条路的终点,仍然是借助兄长们的权势攫财的不归路。
1982年,令完成从吉林大学经济学系毕业后,进入新华社北京总部,在《瞭望》周刊经济报道编辑室工作。一位新华社老同事对财新记者说,令完成的性格与其兄长不同,性格活泼,善交际,擅长与人沟通,“是个做记者的料”。
在最初的同事眼中,令完成就是一个开朗好动的“记者小令”。一位同事回忆,“新华社组织的文娱汇演或者篮球、乒乓球比赛,令完成都是《瞭望》编辑部的积极组织者”。
除了经济报道,令完成有时也会去采写时政或社会类稿件。在百度上,现在仍可以检索到他与另一位记者合写的《围剿“飞虎队”纪实》,刊载于1989年3月底的一期《瞭望》周刊上,署名令完成,这篇文章被他的同事认为是其记者生涯的代表作。
在中国知网(CNKI)上检索发现,以“令完成”署名收录进库的第一篇文章是1984年7月发表在《瞭望》周刊上的《今年夏粮丰收以后怎么办?——商业部副部长季铭答本刊记者问》,最后一篇是1992年发表在新华社办期刊《中国记者》上的一篇文章《深化改革舆论先行——山西省委书记王茂林抓党报实录》,采访的正是其老家山西的时任省委书记。事实上,令完成很注意维护与山西官方的关系,他在《瞭望》周刊期间发表了多篇关于山西的报道。
兄长高升之后,令完成也开始得到重用,并有一段走上仕途的安排。1995年-1997年,他曾作为新华社扶贫工作队队长,响应“八七扶贫攻坚计划”号角,在贵州省息烽县挂职县委副书记。贵州基层党建网的一篇文章中曾写道,“1995年,新华社(社长)郭超人带领同事们捐资3.8万元,帮助我大林村大林口组贫困少数民族同胞(马氏六兄弟)分别修建了66平方米的砖木结构的新住房,历史性地拉开了青山苗族乡扶贫攻坚的序幕。之后,在新华社派驻息烽县扶贫并挂职县委副书记的令狐完成的促成下,先后修建了息烽县第一所希望小学——青山新华希望小学。建成了青山民族中学,这是当时息烽县教学器材配置最齐备的中学之一。”
另一位当年同在息烽的“挂友”在回忆文章中写道:“来自新华通讯社的几位‘京官’,令完成⋯⋯他们不愧为是京城来的,站得高,看得远,在息烽县的前后几年间,着实做了几件较为轰动的事。他们一到息烽,就深入到乡镇村寨,搞调查,摸情况,掌握第一手资料。新华社党组考虑到息烽县的困难,为他们专门配备了吉普车,有了这个条件,他们经常穿梭于省城与息烽之间,为息烽的发展引信息、引资金、引技术、引人才,搞信息的交流、人力资源的交流。他们在调查中看到,息烽农村的女青年较多,而北京的很多家庭需要大量的家政服务员,于是他们就将女青年们组织起来进行培训,然后送到北京,送到需要家政服务员的家中。在先培训、后上岗、集中进行劳务输出尚不盛行的年代,这应该是一个创新,并为今天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他们将曾经获得《半月谈》杂志社评选的全国十大扶贫状元的养猪能手、全国养牛大王等引到县里,搞讲座,搞培训,教农民养殖的技术,同时根据养殖的需要,还引进技术办起了饲料加工厂。为了开发息烽的红色旅游资源,他们利用媒体优势,在全国广泛收集与息烽集中营有关的历史资料,与县里领导一起上重庆,收集了大量的历史照片和资料,为息烽集中营的恢复开馆做了很大的贡献⋯⋯”
从贵州返京后,令完成先后任新华社团委副书记、办公厅副主任——这是副局级的职位,“记者小令”也由此脱离了新闻工作的第一线。没多久,他又被提拔为正局级,担任新华社下属的中国广告联合总公司(下称中广联)总经理,并当选中国广告协会广告公司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广联是新华社直属企业,成立于1981年,目前主要经营新华社社办报刊《新华每日电讯》《经济参考报》《中国记者》等的广告业务。
令完成在新华社“大进步”之时,主管人事工作的新华社人事局长是崔济哲。崔济哲1982年从南开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到了令完成的老家山西,在新华社山西分社工作,曾任新华社山西分社社长,1998年9月调回新华社总部任人事局局长,之后逐步升到新华社副社长,但2010年2月被免职。
在主持完中国广告协会广告公司委员会第五届会员代表大会之后,令完成于2003年辞职离开新华社,下海创业。这位已经拥有广泛人脉和权力靠山的前记者,不再做体制内的乙方拿“死工资”,他的面前是更为广阔的财富舞台,也有更为危险的诱惑。
在一份2003年度外资法人企业年检报表中,令完成以一个全新的名字“王诚”,出现在九洲在线有限公司(下称九洲在线)的总经理一栏里。
九洲在线成立于2003年7月,注册资金4.9亿元,彼时刚刚完成中国电信北方十省、“小网通”和吉通合并重组的中国网络通讯集团公司(下称中国网通)占股40%,两家外资VC软银亚洲基础设施基金网络公司(下称软银)、IDG网络投资公司(下称IDG)各占股30%,时任中国网通副总经理的冷荣泉担任法人代表,冷荣泉、中国网通互联网事业部总经理左风、IDG合伙人熊晓鸽、周全、软银亚洲信息基础投资基金总裁阎焱、GC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王翎等9人担任董事。之后不久九洲在线更名为天天在线。
天天在线被赋予了中国网通打造宽带网络和视频信息平台的重任,拥有深厚的官方背景和包括“网上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在内的25项资质,是中国互联网类企业中资质最为齐全的公司之一。令完成也希望在网络视频领域大干一场,他说服几位新华社同事一起创业。2004年,令完成策划推出网络新闻联播,将CCTV新闻联播在网上展播,并且跟上海文广集团举办签约仪式,正式达成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同年天天在线网站入选“中国互联网百强网站”。2006年,天天在线还承办了“国内首届宽带春节联欢节”。
然而,天天在线的国有企业色彩与在资本推动下的互联网视频产业发展轨迹不断产生冲突,优酷、乐视等市场化视频网站通过大手笔购买版权吸引流量,先后超越并将天天在线落于身后。事实上,天天在线成立不久,两大外资股东之一的软银就萌生退意,只是“为了不影响公司运转”,才继续以“不参与投资决策,也不变更工商资料”的形式继续存在。而原定第二笔注册资本,各方也未能在第一笔1.5亿元到位一年后如期缴付。
2006年11月,天天在线召开股东会,通过两项重要决议:中国网通退出,将其40%股份分别原价转给IDG和软银,后两者各占50%,天天在线成为纯外资公司;董事会由9人变更为4人,冷荣泉、左风、阎焱等离职,令完成、熊晓鸽、周全、王翎组成新的董事会,令完成以“王诚”之名取代冷荣泉出任董事长,冷荣泉则取代IDG的周全担任总经理和法人代表。很显然,这是一个各方妥协以继续保持平衡的结果。
2008年3月,“起个大早,赶了晚集”的天天在线有过一次小规模增资,投资总额从1.5亿元增至2亿元(其中注册资本增至1.75亿元),熊晓鸽和周全的董事席位由他们的IDG同事林栋梁接替。
没有雄厚的资金投入,国有和外资股东各有心思,令完成的实业创业热情也逐渐耗尽。到2011年4月,天天在线在工商局注销。此时,视频网站购买热门电视剧集的费用已经涨至每集30万-80万元。
6年卷12亿的汇金立方
事后看,2008年3月天天在线从股东手里获得5000万元增资的时候,董事长令完成的心思已经不在天天在线了。
这一年4月,北京汇金立方投资管理中心(有限合伙)(下称汇金立方)成立,北京杰威森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北京杰威森)、令完成、张海流、赵晓红、池万明、李广元、施书利、董明树为有限合伙人(LP),唐富文为具体执行合伙企业事务的普通合伙人(GP)。根据2008年4月签署的合伙协议,北京杰威森科技有限公司、施书利、赵晓红、池万明、李广元、董明树六方各出资166万元,令完成、张海流出资2万元。三个月后,赵晓红、李广元、施书利的财产份额分别转让给邓百成、曹迎萍和池万明,增加梁家冲为新的有限合伙人,北京杰威森、邓百成、曹迎萍、池万明、董明树、梁家冲六人的出资各增至832.68万元,令完成和张海流的出资额2万元保持不变。张海流是汇金立方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副董事长,曾任天天在线营销部经理。
尽管令完成出资最少,并且于2010年2月退伙,但他始终是这家PE真正的灵魂人物。令完成担任汇金立方的投资持股主体汇金立方资本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一直至今;根据汇金立方2008年7月17日修订的合伙协议,企业的净收益在去除普通合伙人分润后,由8名有限合伙人分享,每名合伙人分享八分之一,亏损也由8名有限合伙人平均分摊,即令完成出资的2万元与其他合伙人的832.68万元享有“等值”的权益;而更重要的是,汇金立方的其他合伙人以及之后新增的合伙人,都是因为令完成的关系聚集到了一起。
工商信息显示,北京杰威森成立于2007年11月,注册资本10万元。2008年4月汇金立方成立之时,山西临汾人贾云龙成为北京杰威森的全部股权持有者。
贾云龙现年43岁。根据其工商资料登记的家庭住址,11月16日,财新记者在临汾襄汾县找到了他的家,并于11月17日晚上在贾云龙的单位找到了他——他是襄汾中学的高三数学老师,正给毕业班的同学上晚自习。
贾云龙告诉财新记者,他从山西师范大学毕业后,一直在襄汾县教书,北京杰威森是替自己的故交、乐视网信息技术(北京)股份公司(300104.SZ,下称乐视网)董事长贾跃亭代持。
据财新记者所知,贾跃亭与令完成早在2004年-2005年就已相识,贾跃亭2004年创办的乐视网是令完成担任董事长的天天在线的视频网站同行。财新记者的调查显示:贾跃亭不仅由贾云龙代持在2008年4月参与合伙了汇金立方,很快,汇金立方的第一笔投资就是2008年7月入股贾跃亭的乐视网;同年12月,贾跃亭又将自己在乐视网的200万元知识产权股份转让给李军,并任命李军为乐视网副总经理——乐视网内部人士告诉财新记者,李军为令完成妻子李萍的弟弟。
邓百成是山西百成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与汇金立方的原始合伙人赵晓红是夫妻。山西百成实业有限公司位于临汾市环保局的办公大楼内。11月15日财新记者实地探访时,公司内部员工称“老板不知去向”,
邓百成和赵晓红在临汾还创立和经营一家名为博思凯的矿业公司。临汾当地煤炭部门官员称,邓百成已经很久不在山西,“现在似乎在加拿大”。他的另一家玉生煤业公司位于临汾市古县北平镇,现已更名为山西古县兰花宝欣煤业有限公司,但玉生煤矿一直没有正式投产。工作人员称,他们这一年内都没有见过邓百成,也很少联系到他。
邓百成和令完成的关系更为久远。根据乐视网年报中的高管介绍,令完成的妻弟李军1990年-2008年历任北京博思凯实业有限责任公司营销主管、副总经理和大同博思凯实业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2002年3月,邓百成与令完成妻子李萍还在北京合股成立了一家北京博思凯科贸有限公司。
池万明是浙江瑞安人,曾以22亿元净资产登上中国胡润财富榜,后因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被判刑九年。根据2011年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的一份通知书,池万明因一起民间借贷纠纷达成和解协议,其在汇金立方的合伙份额过户至孙玉芝名下。
董明树是北京市劳服物资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这是一家私营企业,2002年成立,注册地在北京市顺义区李桥镇沿河村委会西侧2000米,三个股东是董明树(出资2230.8万元)董文樵(787.2万元)和董爱红(1000万元),董明树作为董事长当选在人民大会堂举办的2012中国经济发展论坛所评“2012中国经济优秀人物”,他还是中国青年企业家协会第十届常务理事。财新记者11月20日电话联系该公司,一位王姓经理称,“董总不在北京,他有事,到时候再说”。
李广元是四川明星电缆股份公司(603333.SH)的大股东和董事长,曾任第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全国工商联执委。李广元在汇金立方的出资2008年7月转让给了曹迎萍,根据明星电缆2012年上市招股书中的表述,曹迎萍为李广元的“关联方”。李广元已经于2013年7月因涉及原四川省副省长郭永祥等的四川腐败窝案被中纪委调查。
2010年3月,令完成从汇金立方退出,其合伙份额转给自己的侄女、令狐路线现年29岁的女儿王玲。
同年7月,汇金立方新增有限合伙人孙二明。同年年底,北京杰威森退出,新增股东张昆仑、林丽娜、夏华江、谌慧宇。2014年6月,孙二明退出,合伙份额转给孙润明。工商信息显示,孙润明和孙二明家庭住址一致。
孙二明是山西太原人,系山西苑军实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该公司于1998年7月在山西太原注册成立,主要经营通信器材、建材、生铁、普通机械设备等物资,法人代表从孙二明换为孙润明后又换成孙二明,财新记者根据工商资料上登记的联系方式,一直无法联系上孙二明本人。
新增的股东中,夏华江是大同左云县的民营企业家,担任大同市江鸿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和重庆市江鸿建设集团董事长,他以拥有一辆车牌“晋B88888”的丰田陆地巡洋舰在山西著称。
另一位汇金立方后期合伙人谌慧宇,跟令完成的公开交集始见于2004年。当年3月,谌慧宇与丈夫李思渊及吴科、胡宁合股成立北京海芘红家居用品有限公司,主营卡通产品,一个月后,后两人退股。当年11月,令完成出资30万元加入,占30%股份。2006年,谌慧宇、李思渊和令完成三人以同样股比合资成立了北京海芘红网络科技有限公司,该公司又投资并运营了UU定制网,提供个性化文化产品服务。
据财新记者不完全统计,仅在北京各中高档商场,包括崇光百货、大悦城、君太、汉光(原中友)等,海芘红就有过20家直营店。财新记者联系了这20家商场,得到的回复均是:海芘红专柜已经撤走。此间,海芘红还发展连锁加盟,单店投资15万-20万元。在海芘红公司的一篇宣传稿中,曾提及战略合作单位中国网通天天在线总裁令完成出席海芘红的庆祝活动。
2012年,谌慧宇还以上海福方文化投资发展有限公司董事总经理的身份,在北京大学举行的一个文化产业论坛发表演讲,称自己是一名“专注消费品和文化创意产业的投资人”,投资过“媒体、动漫、文化”等产业,并称自己在2010-2012年间共投资了“大概10个企业,其中6个已经上市”。
财新记者11月中旬多次致电及短信联系谌慧宇和李思渊,询问参与汇金立方及令完成投资海芘红的情况,两人均不愿透露任何信息。
北京市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显示,汇金立方投资管理中心(有限合伙)的注册地址位于北京市朝阳区广渠门外大街。财新记者走访发现,该地址是一栋老旧的四层小楼,产权人为北京市光华木材厂。一层是超市,三层和四层是办公区,尽管早已搬走,二楼的保安室仍能看到汇金立方未取走的广告函。
注册地址为北京市海淀区中关村南大街12号天作国际中心的汇金立方资本管理有限公司,目前仍有工作人员在办公。这是汇金立方投资管理中心(有限合伙)的全资子公司和投资持股主体。
汇金立方成立后,很快开始了一系列的“神算子式”投资。2008年-2010年,汇金立方的投资领域涉及IT、科技、建材、互联网,先后入股乐视网、神州泰岳、东方日升、东富龙、海南瑞泽、光一科技以及腾信股份,这7家公司全部于2009年-2014年间上市。多家公司上市后,汇金立方即果断套现,加上乐视网和处于禁售期的腾信,保守估计,汇金立方变现和浮盈获利在12亿元左右。
除前述已经上市的7家公司,汇金立方还投资有广东九联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南京时代传媒股份有限公司、永兴特种不锈钢股份有限公司、北京中科美伦科技有限公司、浙江中南集团卡通影视公司、深圳市通银金融控股有限公司、江苏凯力克钴业股份有限公司、东莞市小猪班纳服饰有限公司等公司,其中大多处于Pre-IPO状态。
在这一系列投资中,最引人关注的是入股乐视网。有市场人士质疑,乐视网2010年成功上市疑点重重,其收入及利润数据有造假嫌疑。而贾跃亭自令政策落马后出走海外,也令外界多有猜测。
2008年7月,乐视网的前身乐视移动传媒科技(北京)有限公司成为汇金立方成立后的首个投资项目。出资360.71万元后,汇金立方持股6.06%,仅次于贾跃亭位列乐视网第二大股东。
2008年12月,持有乐视网84%股份的贾跃亭,将其部分以知识产权出资的股权转给公司高管层,除了500万元转给亲属贾跃芳、227万元转给副董事长刘弘外,获得200万元股权的李军是拿到股份最多的高管。如前所述,李军是令完成的妻弟。
到2009年1月乐视网完成股份化改制,汇金立方占股6.06%,为仅次于贾跃亭、贾跃芳的第三大股东;李军持股3.36%,位居刘弘和深创投之后,为第六大股东,排名甚至在贾跃民之前。公司另一位副总经理杨永强、财务总监杨丽杰及董事会秘书邓伟,所持股份都远不足1%。
2010年8月,乐视网成功在创业板上市。有消息人士告诉财新记者,乐视网上市确实曾得到令完成的帮助。
乐视网内部人士称,李军甚少在公司出现,已经于2013年1月离开。其股份在2013年8月打开限购后迅速减持,乐视网2013年年报显示,当年年底,李军减持1755多万股,按35元的平均股价计算,价值6亿多元。
而汇金立方更是早在2011年即大规模卖出乐视网股票,2013年半年报中已经看不到它的踪迹,保守计算其收益超过3亿元。
令狐剑母子的生意拼图
在令完成还没有做好从新华社下海经商准备之前,2001年,令计划的养子,也是令计划早逝大哥令方针的儿子令狐剑,已经决心开启自己的财富之路。
2002年-2005年间,令狐剑及其母亲孙淑敏成立了一系列广告、公关、会展公司,它们一起被称作“强势纵横集团”。尽管此间伴有旧公司的注销、新公司的设立,外资的引入,以及2009年之后更名“趋势中国传播机构”,但这些公司一直以一个紧密的集团形式对外存在,并公开宣称“有着良好的政府关系背景以及雄厚的媒体资源”。据财新记者不完全统计,仅孙淑敏先后入股的公司,就至少有10个。
2001年10月,北京强势纵横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下称强势纵横文化)成立,注册资本金200万元。工商信息显示,公司的原始股东为持山西身份证的洪波、张军、李军,以及辽宁籍的张园。这其中的李军,即是上文中令完成的妻弟,乐视网副总经理,他当时的身份是大同博思凯实业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
强势纵横文化成立之初,还准备了四个同样野心勃勃的备用名:强势纵横伟业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强势伟业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纵横伟业,以及启灵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一个月后,强势纵横文化注资,与李军、张军、张园及洪涛一起成立了北京强势纵横广告有限公司(下称强势纵横广告),法人代表仍为洪波。根据工商信息推断,洪涛比洪波小两岁,二人身份属同一派出所管辖,洪涛很可能与洪波有亲属关系。公开资料显示,洪波在山西也有两个公司:山西誉美装饰工程有限公司和山西誉美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分别主营室内外装潢设计及计算机软件开发。
2004年11月,洪波、洪涛、张军、张园、李军全部从强势纵横文化、强势纵横广告退出,将股权转给了孙淑敏、令狐剑、郭磊。孙淑敏成为这两家公司的最大股东,持股比均为95%。郭磊和令狐剑则分别在强势纵横文化和强势纵横广告各持5%。
孙淑敏是令完成长兄令方针的遗孀,是北京赴山西的插队知青。令方针早逝后,孙淑敏搬回北京居住。令狐家族在山西运城老家的村民称,令狐剑在北京生活期间,山西人想见令计划,都得通过令狐剑。
公开资料显示,郭磊1997年大学毕业后进入新华社旗下的中国环球公共关系网(下称环球公关),在那里他与令狐剑最早成为同事。几乎在同期,令狐剑的小叔令完成进入新华社旗下的中国广告联合总公司担任总经理。
环球公关之后,郭磊进入凯旋先驱公关公司,此后,他还在一家管理咨询公司工作过,期间做了辉瑞和史克的关系营销业务。
多年后的2012年,郭磊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他在2002年“跟几个投缘的朋友一起创办了强势纵横文化”,“很艰苦,年底大家也就分个几千块钱”,公司在“05/06年间吸收了许多规模类似的公关小分队,资源共享,声势也由此高涨”。
郭磊所说的“投缘的朋友”,应该就包括他在环球公关的同事令狐剑。尽管强势纵横文化的股东名单从始至终没有出现令狐剑的名字,但工商信息显示,2003年,强势纵横文化年检的报送人是令狐剑,企业法定代表人一栏的名字是洪波,但身份证号码却是孙淑敏的。
令狐剑母子在广告业务上也不断进取。2002年3月,孙淑敏与时年63岁的吉林人李淑玲投资设立了北京品尚广告有限公司(下称品尚广告)。尽管没有再次出现在股东名单上,但工商资料显示,彼时令狐剑作为指定方之一,指定孙淑敏代办了企业登记事项。2005年5月,李淑玲将全部股份转给时年44岁的北京籍女子袁小薇,同时公司地址迁往北京门头沟区月季园39号楼某单元房。2013年,袁小薇又将全部股权转给了刘巳原。此时,公司的注册资本为50万元,孙淑敏和刘巳原各占50%。
在一则招聘广告中,品尚广告称自己是北京强势纵横文化的姊妹公司,“已经与中央各部委建立了广泛的合作关系”,并且有全国800余家上市公司项目在《中国证券报》旅游休闲版的独家代理权。
同样注册在月季园39号楼该单元房的,还有北京品尚兴业财经投资顾问有限公司(下称品尚兴业)。该公司成立于2003年,投资人为孙淑敏和袁小薇。
财新记者走访发现,月季园为住宅区,39号楼该单元房大门紧闭,门外投放的小广告静静地躺在那里无人清理。邻居称,这家平时很少有人,主人一个月最多回来一两次,每次回来,“最多十分钟车就开走了”。小区居委会工作人员则告诉财新记者,该单元房确实注册有公司,但“多年来一直没人办公,现在就跟库房一样”。
跟品尚广告一样,品尚兴业也以深厚的政府关系示人。“与各政府机构的关系紧密,具有协调政府关系方面的丰富经验。”在一则招聘广告中,品尚兴业如此写道。
2004年8月,令狐剑与迟安隸、郭磊及徐棣,共同投资50万元成立了北京环盟公共关系咨询有限公司。该公司在2008年9月注销。同样是2004年,孙淑敏与郭淑敏、李丽珍共同投资成立北京环广广告有限公司(下称环广广告)。其中,郭淑敏为北京籍,李丽珍为山西籍。财新记者根据孙淑敏、李丽珍登记在工商资料的电话打过去,发现手机号已易主。2010年,孙、郭、李将全部股权转给了关皓、罗茵,并退出股东会。
财新记者走访发现,环广广告的注册地址为北京密云县十里堡司法所所长办公室。工作人员称,因为返税政策,有几十家公司注册在该办公室。“我对这个公司有印象,大概十年前就注册了,但这个公司在成立后的几年里一直没有实体经营。”工作人员说。
财新记者多次致电及发短信给罗茵,询问环广广告的具体业务以及其与孙淑敏的关系,但未获置评。
2005年,令狐剑母子设立了多家以“强势”开头的公司:北京强势互动广告有限公司(下称强势互动广告)、北京强势联合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强势联合科技)、北京强势联合公关咨询有限公司(下称强势联合公关)。强势纵横旗下还包括北京强势合力国际会展有限公司(下称强势合力会展)、北京强势众信国际信用管理公司(2011年更名科瓦希亚管理咨询有限公司,下称科瓦希亚)、北京强势领航国际咨询有限公司(下称强势领航咨询)、北京强势领域广告有限公司(下称强势领域广告)等。
郭磊、石磊、关皓,这三个普通的名字在上述公司中均有交叉出现。工商信息显示,强势互动广告成立时,名称预先核准申请书上的投资人是孙淑敏和令狐剑,此后,郭磊取代令狐剑成为投资人之一。关皓则代办过该公司的名称申请,但不符合登记机关规定的被委托人身份要求,最后改为股东郭磊代办。
公开资料显示,石磊1995年大学毕业后进入北京达人文化传播广告有限公司任项目经理。2004年,石磊加入了令狐剑的环盟公关,期间分别与郭磊、关皓成立了强势合力会展、强势领航咨询,前者在2009年为中国联通在日内瓦世界电信展设计展台。
2008年,石磊创办信诺达有限公司,并在全国中小企业股权交易中心(新三板)上市。2014年信诺达半年报显示,公司的主要债权人为强势合力会展(借款291万元)及石磊。
2008年,孙淑敏还卷入关于北京中青联迪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下称中青联迪)的一场诉讼。工商信息显示,中青联迪公司成立于2001年,2010年被吊销营业执照。该公司最初由中青实业发展中心(下称中青实业)和南海市联迪网络技术有限公司(下称南海联迪)共同投资800万元成立。2003年,公司的股东变为北京网格新通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北京网格)和南海迪联。2008年,北京网格退出,新增股东陈霞、孙淑敏,两人分别投资300万元和800万元。
但一份被告中青联迪总经理余建潮的辩护词却显示了故事的另一面。律师称,余建潮系中青联迪的“董事长和实际控制人”,但北京网格在2007年11月14日与孙淑敏签订《股权转让协议书》,以一元的价格向孙淑敏转让其30%的股份,同时,中青联迪还签署了一份协议,将公司15%的股权转让给于庆林。一年后,中青联迪修改了公司章程,修改为陈霞(于庆林妻子)出资300万元,孙淑敏出资800万元,南海联迪出资900万元。辩护词称“这一股份转让过程明显违法”,系“空手套白狼”。
2010年7月,余建潮被以职务侵占罪判刑12年,后改为6年。余建潮入狱后,一位自称余建潮是其胞弟的人发帖称,“2008年,孙淑敏和陈霞,在令狐剑背后的策划部署下没有任何的投资加入,成为公司股东,刚进公司不久,居然就捏造事实举报余建潮侵占公司资产”。目前,该帖子已无法回复。
令狐家族的另一名成员在强势联合公关有过短暂的出现。2005年6月,孙淑敏、郭磊等出资50万元成立强势联合公关,该公司初期名称申请人为令狐慧佳,但工商信息显示,令狐慧佳不符合被委托人身份要求。
郭磊和关皓还是中海建经贸有限公司(下称中海建)的董事。该公司成立于2006年。2012年7月,环广广告的罗茵加入中海建,成为董事之一。2014年4月,郭磊、罗茵、关皓退出了股东名单。目前法人代表为卢生。
中海建官网介绍,该公司以经营各类建筑钢材及原材料贸易为主,同时经营礼品定制,跟山西海鑫钢铁集团、山西苑军实业集团等“建立了长期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而苑军实业的前董事长为孙二明,孙二明则是令完成控制的汇金立方的合伙人之一。
在2009年8月的一则招聘广告中,中海建自称为强势纵横集团旗下公司,其官网也是由强势纵横更名而来的趋势中国传播机构的网址。趋势中国官网显示,2008年,旗下的中海建曾为中国移动设计开发了一系列礼品,处理了来自“全国31省的上百万张订单”。
2007年之后,郭磊、石磊、关皓的这个拥有普通姓名的“三人组合”,开始逐渐取代令狐剑、孙淑敏,成为这一系列公司以及新设公司的大股东。令狐剑母子2005年设立的三家“强势”公司——强势互动广告、强势联合科技、强势联合公关,也都在2006年-2008年间注销。
有接近郭磊的人士透露,郭磊曾解释称,因为令计划在2007年的十七大上升任书记处书记,未来有进步可能,令狐剑作为令家亲属,开始逐步退出经商。
同样,此一时期令计划的妻子谷丽萍也逐渐从一系列“中青系”公司退出,或将公司停业吊销,如谷丽萍担任法人代表的北京中青红舰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北京中青红舰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北京中青红舰网络技术有限公司,以及谷丽萍担任董事的北京中青白马文化发展有限公司。这其中,北京中青红舰网络技术有限公司的部分股权转让给了谷丽萍养子旗下的强势合力会展。
2009年11月,强势纵横集团更名为“趋势中国传播机构”(下称趋势中国),并与一家名为新洲公司的英国公司组成新洲国际传播集团。孙淑敏、令狐剑母子的名字从新公司股东名单中彻底消失。令狐剑与老同事郭磊等的合伙关系似乎到此结束。但有消息称,彼时令狐剑正在英国居留。
趋势中国比强势纵横获得了范围更广、层级更高的商业合同。据趋势中国官网介绍,自“2002年公司成立以来”,其服务对象涵盖中国电信、中国移动、中国网通、中国石化、招商银行、可口可乐、联合利华、奔驰、沃尔沃、三星、蒙牛、雅芳、中兴、大新华航空、双鹤药业等品牌,服务的政府对象包括团中央、国家汉语对外推广领导小组办公室、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中国红十字会、全国归国华侨联合会、首都精神文明办、北京市旅游局等。这些服务由“集团”旗下的不同子公司交叉提供。
跟追溯自己的历史一样,趋势中国在官网列出的典型案例也追溯至强势纵横时代:从2005年起,旗下的“领航公关”(可能是石磊、关皓等在2007年成立的北京强势领航国际咨询有限公司)就负责承接沃尔沃的两项年度高尔夫赛事,并在五年的运作时间内,使得参与者的数量增加了84%。
2006年,天津一汽威志轿车下线后,趋势中国又替其策划并执行了一个全年度的公关方案,并通过与央视经济频道《绝对挑战》栏目合作展开。最终,该车型还获得“CCTV年度经济型轿车”。
彼时,掌管央视经济频道和广告部的央视广告经济信息中心主任为郭振玺,有消息人士向财新记者透露,郭振玺与令家有较深往来。
2008年北京奥运期间,尚未更名的强势纵横集团就承接了一系列大单。公开资料显示,强势纵横集团承担了北京奥组委志愿者合作、奥运火炬整合营销传播、“为奥运加油”主题策划三大奥运营销核心工作,并在英国策划了“传统中医药英国推广周”,后者还获得了第九届中国最佳公共关系案例大赛的最高奖“国际公关金奖”;旗下“领航公关”则为可口可乐在北京26个公共区域设立了奥林匹克主题文化广场。
除了2008年北京奥运会,2010年的上海世博会也同样出现了趋势中国的身影。公开资料显示,趋势中国为上海世博会“天津周”活动的策划方。
强势纵横正式宣布改名前两个月,关皓、玉红在天津投资100万元设立天津铭远文化传播公司(下称天津铭远)。很快,该公司对外宣称是“趋势中国下属独立运营的子公司”,并且办公地点显示在北京广渠门内大街。
天津铭远在2011年跟玉红一起投资成立了尚思伟业文化传媒(北京)有限公司,玉红同时还是尚思鸿泰文化传媒(北京)有限公司的股东。公开资料显示,玉红在2011年成为中国青年企业家协会会员,该社团为团中央直属单位。
2009年3月,强势合力会展与张宁合资成立中宁建科技有限公司(下称中宁建)。2011年12月,强势合力会展将全部股权转给了环广广告。此时,孙淑敏已经将在环广广告的股权转给了关皓。2012年,公司变为环广广告100%持股,董事为石磊。
检索公开资料不难发现,北京各大重要地段的建设中,不少都出现了中宁建的身影。其承接的项目包括天安门、国家博物馆、国家大剧院、毛主席纪念堂、国家体育场(鸟巢)、首都机场T2及T3航站楼等周边的防盗装置安装。
即使是2009以后成立的趋势系公司,也会将公司历史追溯至令狐剑母子设立公司之初的年代。2010年,郭磊出资950万元、石磊出资50万元注册成立趋势纵横(北京)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下称趋势纵横文化)。趋势纵横文化先后以100%的占股比例投资过包括强势合力会展在内的多个子公司,以及北京蓝沃公关顾问有限公司、北京新华派锐公关顾问、上海领时公关顾问有限公司,深圳维奇睿科贸有限公司,新洲联合(天津)公关咨询有限公司,强势领域(天津)广告有限公司等。趋势纵横文化在招聘广告中继续暗示自己有深厚的政府关系。
风暴眼
黄河腹地的山西运城,人口全省第一,人均GDP倒数第二,出产山西全省六成的小麦、七成的苹果和九成的棉花。这个以贫穷著称的农业大市,也为山西贡献了最多的大学高材生,和穷苦出身、靠发奋读书走出去的官员。
2014年的运城,上半年,小麦和玉米旱死在地里,下半年,棉花和冬枣泡烂在雨中。从上半年到下半年,一批运城籍的官员在反腐风暴中密集落马。
自2014年2月原山西省人大副主任金道铭开始,山西省一共有七名现职副省级官员及一名调职至中央的省级干部落马,其中三位为运城籍(原山西省政协副主席令政策,原山西省委常委、副省长杜善学,原山西省委常委、太原市委书记陈川平),一位曾在运城为官(原山西省委常委、统战部长白云)。
令政策在这个夏天的落马,就像一个弹弓往树林中弹去一颗石头,惊起鸟雀无数。时任山西省委常委、副省长的运城同乡杜善学几乎在同时落马;同一天,在他们的家乡运城市任市委书记的王茂设也在机场被带走。
杜善学老家是临猗县,与平陆县分处运城市的西东两侧,两地语言略有不同。接近杜善学的人说,任长治市委书记时,杜善学曾试图接近令计划,以升任副省长,为此向令狐家远亲赠送一辆越野车。被调查前一周,2014年6月12日,两人还同场出席了山西省政协举行的水源地保护对口协商会议。
媒体报道称,听闻令政策被调查后,时任山西省委常委、太原市委书记的另一位平陆同乡陈川平脸色大变。
陈川平家在平陆县坡底乡,与令政策的老家相隔70公里,但陈川平的姨娘与令政策同村,少年陈川平曾有一两年时间在常乐公社后村的姨娘家生活、上学。当时令政策已经参加工作,两人相差10岁,少年时期并无交往。直到两人同在太原为官,尤其在各自执掌省发改委、太钢集团后,交集增加。熟悉令政策的人说,因有乡谊,令陈私交很好。有接近陈川平的人士称,陈个人并不算贪财,但往上送礼手面很大。
两个多月后,8月23日,陈川平也被宣布接受调查。隔日,他们的另一位同乡,太原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柳遂记也被带走。
9月14日,出生于运城稷山、一直带有乡音的央企明星,2011年曾获CCTV年度经济人物的孙兆学,在中国铝业集团总经理任上被调查。此前,他在位于家乡运城河津的中国铝业公司山西铝厂工作了10多年时间,即使是之后在央企任职,孙兆学一直与山西运城籍官员交往甚密。
这个以贫穷著称的农业大市,已经成为十八大后“反腐风暴”中的一个暴风眼。而令政策的落马,因为其在北京的家族背景、在运城的乡党枝蔓和在太原的权钱关系,被认为是这场风暴最醒目的前兆,其影响一直发酵至这个多事之年的冬至。
在这一天落马的令计划,是半年来被正式宣布遭受组织调查的第四位国家领导人,在他之前是全国政协原副主席苏荣、中央军委前副主席徐才厚、前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周永康。从权势上看,曾经担任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的令计划排在他的政协同事苏荣之前,与执掌军队政治大权的徐才厚差可比拟。
事实上,令计划落马早在2012年8月他突然由中央办公厅主任转任中共中央统战部部长之时就有端倪。
彼时正值十八大召开前夕,此间消息人士透露,令计划本有希望进入政治局,突然转至相对不那么重要的统战部,说明其政治生命出现重大转折。在当年11月十八大产生的新一届中央领导班子中,令计划果然没有进入政治局,甚至连代表副国级身份的书记处书记职务也已失去,只是在第二年的全国“两会”上当选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十二届全国委员会副主席,勉强保住其国家领导人身份。
这次重大转折原因不详。但据《北京青年报》2012年3月18日的一则都市新闻报道称:当天凌晨4点左右,北京市海淀区保福寺桥北四环西向东辅路,一辆法拉利轿车失去控制,先撞到了路边南墙后,又撞到了路中隔离带。整车化为两截,车上三人飞出车身5米开外,一死(男)两伤(女)。多名消息人士向财新记者证实,死者即为令计划年仅24岁的儿子令谷,当时正在北京大学攻读研究生,“为掩盖儿子死因,令计划与当时的政法系统负责人达成了某种政治约定”。但这个约定随即败露,令计划的政治道路由此逆转。
2014年6月19日,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宣布,时任山西省政协副主席令政策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组织调查。10月,令计划的幼弟、北京商人令完成也被有关部门带走;令计划的养子、已故大哥令方针的儿子令狐剑出走海外。至此,令计划的四位兄弟姐妹,除了英年早逝的大哥令方针,只有惟一的女性令路线,一位口碑甚好的医生,运城市中心医院副院长,仍然在继续工作。
四面楚歌之下,令计划继续出席各种场合,但是有认识令计划的人士告诉财新记者,令计划明显寡言少语,强作镇定。
12月15日,2014年第24期《求是》杂志刊载署名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央统战部部长令计划的文章《坚持中国特色解决民族问题正确道路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团结奋斗》。这篇关于民族问题的4000字文章,是令计划的名字在公开媒体上最后的正面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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