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王谨带队的猎狐缉捕组已经在柬埔寨工作了一周时间。就在他到柬埔寨的第六个晚上,突然接到了刘主任的电话,有一个紧急任务需要立即执行,配合“天网行动”工作组缉捕重犯周敬。
“小官巨贪”纪委约谈前溜之大吉
周一清晨,还不到九点钟的样子,王谨和韩晓便赶到了中国驻柬埔寨使馆,与“天网”工作组会合。在使馆的会议室里,他见到了工作组的一行五人。与猎狐缉捕组衔接的是办案地经侦总队的支队长裴旭,四十岁出头,留着短发,举手投足都是一线指挥员的干练。
裴旭拿出案件材料,递给王谨。“我们要抓的这个人叫周敬,是‘天网行动’对外发布的百名逃犯之一。在出逃之前,他曾是某国企的财务人员,在2001年到2007年期间,他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侵吞了国有资产2100余万元,直到2008年单位转移银行账户的时候才被发现。”
“一个财务人员,侵占了这么多钱?”王谨惊讶。
“是的,他是典型的‘小官巨贪’。在被发现之后,单位的纪委要约谈他,没想到他倒好,‘脚底抹油,溜之大吉’,逃到了泰国。这个人诡计多端,为了稳住单位的纪委人员,他主动打电话说自己在路上,后来才知道,他是在奔往机场的路上。他的性质恶劣,至今已经逃亡了七年。”
“嗯,明白。”王谨点头,“他现在逃到了柬埔寨?”
裴旭把身后的一位老同志请了过来。“这是检察院的老刘,这个案件的主办人,请他跟你讲讲吧。”
老刘说:“是这样,在‘天网行动’对外公布百名逃犯之后,我们便接到了举报,说周敬藏匿在柬埔寨的金边。于是我们按照领导的部署,抽调力量组成工作组,裴旭支队长也是从市局经侦抽调来的。但现在我们手里掌握的线索,其实也很有限。第一条是知道周敬使用了‘李强’作为化名,潜逃到柬埔寨。第二条是知道他可能在金边8号公路30公里附近的一处工厂工作,仅此而已。”老刘说完。
“只有这些?”王谨皱眉。“那举报人呢?能配合吗?”王谨又问。
“我们接到的是网络举报,署名是‘正义群众’,没有实名举报人。”老刘回答。
“明白了。看来是‘天网’的百名逃犯名单起的作用,老百姓真是对贪污人员深恶痛绝了。”王谨说,“我看这样吧,先让韩晓带你们到柬埔寨移民局,查询一下逃犯周敬相关的出入境情况,进行比对,看看有没有线索。”王谨开启了作战状态。
调查半天也没有发现“狐狸”尾巴
在柬埔寨移民局里,韩晓把移民警察明贵介绍给裴旭。明贵已经是韩晓的亲密战友了,见面之后立即投入到工作之中。明贵按照我方的意见,用周敬和李强的身份分别进行比对,果然发现了一条“李强”的入境记录。时间是在2008年7月,和周敬案发的时候正好一致。韩晓立即通过移民局的工作人员调取了他的入境照片,经过比对,大家基本确定,这个“李强”正是逃犯周敬本人。
“有出境记录吗?”裴旭问明贵。
明贵摇了摇头。“没有,如果不是偷渡出境,他应该还在境内。”
“还在境内……”裴旭想了想。“还能查到‘李强’的其他情况吗?”他问。
“对不起,在我们这里只有这些了。”明贵回答。
裴旭点了点头,转头问韩晓:“小韩,还有其他部门可以查询人员情况吗?”
“放心,在咱们来移民局的同时,王谨已经赶往柬埔寨公安部了,我想他现在应该也在查询。”韩晓说。
“好,那咱们也过去看看。”裴旭是个急脾气。
经过与柬埔寨公安部高层沟通之后,对方给予了高度重视,公安部的刑侦局长立即派专人配合查询,但经过查询,却并没有发现蛛丝马迹。这时,裴旭等人也赶到了公安部。
“情况怎么样?”裴旭问王谨。
“不容乐观,调查了半天,也没有发现‘狐狸’尾巴。”王谨回答。
“嗯,看来只能去现场看看了。金边的8号公路30公里处,离这里有多远?”裴旭问。
王谨看裴旭充满希望,心里却并不乐观。但作为一名警察,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有点距离,咱们现在就去看看。”王谨回答。
数百家厂房如何找到一个藏匿的逃犯?
盛夏的阳光炽烈地绽放,金边郊区的公路上毫无遮挡,气温已经超过了40度。移民警察明贵和王谨、裴旭等人分乘两辆面包车,在8号公路上疾行。从驶上公路的10公里开始,裴旭的希望便越来越渺茫。沿途的高速两旁密密麻麻建着数百家厂房,做服装的、钢材的、汽车配件的、工艺礼品的,不计其数。要想从这些厂房中找到一个藏匿的逃犯,显然是大海捞针。
“明贵,怎么这么多工厂啊。”裴旭苦笑着问。“这里应该是金边的一处工业区,沿着公路而建。这么找可不是办法。”明贵摇了摇头。“咱们能查到这些工厂的名单吗?”王谨问道。明贵又摇了摇头。“不好查,除非咱们一家一家地走访。”
“不行,在还没摸清情况之前,就贸然走访,那一定会惊动周敬的。”老刘在后面说,“他逃了七年了,已经是惊弓之鸟,咱们得谨慎行事。”
“嗯,老刘说得对。”王谨点头。“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兵分两路,一路由裴支带队,继续在公路30公里附近摸排,搜索一下共有多少个工厂,从门外观察一下大概的情况;我和明贵到附近的警署走访一下,摸一下这些工厂的底。”王谨说。
人马兵分两路,各司其职。直到中午一点,大家才又到出发的地点集合,韩晓买了一些面包给大家充饥。大家一边啃着面包、喝着矿泉水,一边说着工作情况。
“经过我们的摸排,在30公里附近大约有20多个工厂,其中生产服装的大约有7家左右,生产经营建筑材料的大约有10家,其他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无法判断。同时根据推算,大约有10家左右是华人工厂。”
“其他的情况呢?”王谨问。
“没了,只有这些。”裴旭有些沮丧,“我们的调查结果意义不大。你们那边呢?”
“我和明贵到附近的警署问了一下情况,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警署反映,这里的工厂非常密集,人员结构复杂,许多外来人员根本没有登记就居住在厂区里,情况不明朗。”王谨说。
“唉,这可怎么办啊。”老刘叹了口气,“那咱们掌握的这两条‘线儿’都断了,还有别的招儿吗?”
“嗨,刚到这儿就灰心了还行。”裴旭笑着给老刘鼓劲,“咱们现在已经取得重要进展了,第一是周敬确实以‘李强’的身份入境了,第二是金边确实有8号公路这个地儿,你不觉得咱们已经接近目标了吗?抓到这只‘狐狸’,只是早晚的事儿。”
老刘听裴旭这么一说,眼睛又亮了。“也对,早晚得抓住他。”老刘又笑了。
“王谨,你看下一步工作该怎么办?”裴旭问。王谨思考了一下,“我想,下一步咱们要请柬埔寨公安部在金边市进行全面的搜索,咱们上午做的只是从电脑系统中搜索,这还远远不够,要广泛利用他们的‘人力资源’。”
转机来自一个送餐电话号码
在我方的要求下,柬埔寨警方在金边全市发布了对周敬和李强的协查通报,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张开。次日清晨,大家和移民警察们继续并肩战斗,但直到傍晚,却依然没有收获。接连两天,工作都陷入僵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大家渐渐都没了底气。国内的领导给工作组打电话询问情况,在得知现状之后,体谅地发话,说如果再找不到线索就先撤回去,等有确定线索后再来。领导是好心,同志们却急了。
“不行,人抓不到,我可没脸回去。”裴旭说。
“实在不行,咱们就一家一家找吧,就算是撤,也得把工作做到穷尽,不能‘留着口子’。”老刘也不甘心地说。
“不行,这么做会适得其反。”裴旭反对。“一旦打草惊蛇,周敬变换了藏匿的地点,那不是前功尽弃了?”他反问。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回去了?”老刘不服气地说。
两人刚要争执,韩晓兴冲冲地跑进房间。“裴支、老刘,有线索了。”
“什么线索?”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在王谨的房间里,大家聚在一起。
“我刚刚接到柬埔寨警方的通报,经过他们的全面协查,找到了一个电话号码。”王谨说。
“电话号码?谁的电话号码?”裴旭问。
“应该是‘李强’的电话号码。”王谨说,“有一个做餐馆生意的柬埔寨人,说可能见过这个‘李强’,曾经给他家多次送过外卖。柬埔寨警方让那个人做了辨认,证实了点外卖的人就是‘李强’。他手里有一个送餐的号码。但很可惜的是,最后一次送外卖的时间已经是一年前了,现在那个住址也变换了租客。”
“嗯,那个电话还通吗?”裴旭问。
“已经停用了。”王谨回答。
“是哪里的电话号?”裴旭问。
“是一个金边的本地号码。”王谨回答。
“嗯,这条线索很重要。”裴旭从椅子上站起来踱步。“咱们得围绕这个电话号做做文章。”裴旭说。
“这个方面韩晓最拿手,他是搞情报的。”王谨拍了拍韩晓的肩膀。
韩晓皱了一下眉头,拿过那个号码。“这……得给我点时间。”
“多长时间?”王谨问。
“你别逼我,我尽最大的努力,以最短的时间还不行?”韩晓说。
“行,看你的了。”王谨笑着说。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韩晓把自己关进房间,坐到笔记本电脑前,研究起来。他在到猎狐缉捕队工作之前,是经侦情报的中队长,法律业务娴熟,办案逻辑清晰,他连续奋战了几个小时,直到老刘推开了门,他也一无所知。
“哎,小韩,吃口饭再干。”老刘说。
“哎,您来了正好,有几条线索我还需要同步核实,您会电脑吧?”韩晓问。
“会啊,你以为我这岁数的人都是电脑盲啊。”老刘不服输地说。
“行,您用这台电脑,有些情况咱们一起做会更快些。”老刘一走进韩晓的门就再没出去,两个人分别在电脑前忙活,时间一下到了傍晚。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想到重要的线索竟被老刘挖掘出来。
“看,小韩,是不是这个号码?”老刘激动起来,指着电脑的屏幕说。
韩晓凑过来细看。“对,就是这个,老刘,真有你的。”
在一个柬埔寨的工业论坛里的旧帖子里,李强的柬埔寨号码赫然在目。上面登着一条企业广告:
盛洋金茂公司,经营建筑材料……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以为手机停机了就没事了啊。盛洋金茂公司……有戏!”老刘解气地说。
“行,老刘,你已经是电脑高手了。”韩晓笑笑说。
两个人又忙活了大半天,不但从网络搜索到盛洋金茂公司的详细情况,还获得了一个令人欣喜的收获。在柬埔寨8号公路30公里处,有该公司的两块土地正在建设,这正与之前掌握的线索重合。
王谨和裴旭得知此情况后,立即将情况报至驻柬埔寨中国使馆,请求协助调查这家中国公司。正好使馆的一个工作人员与这家公司的老板相识,便立即与他取得了联系。傍晚时分,姓霍的老板来到了王谨等人下榻的宾馆。
经过询问,他说在自己公司的一处搅拌站中,正有一个会计叫李强。裴旭又拿出周敬的照片让霍总辨认,霍总一眼就从混杂在10多人的照片中找到了周敬。
“就是他,李强,就是这个人!”他确定无疑地说。
“太好了!”大家都激动起来。
“夜长梦多,咱们现在就去!”裴旭决定要马上前往缉捕。
“我竟然雇用了一个逃犯,想想都后怕。”
在霍总的带领下,专案组成员分乘两车,赶往周敬藏匿的地点。据霍总说,那个搅拌站位于金边4号公路的50公里处,而自己公司的两块正在建设的土地则在8号公路的30公里处,李强原来曾经在那里干过。
两辆车在路上疾驰。王谨联系了移民局的明贵,约定在高速路口会合。晚上八点的时候,天已经漆黑,雨渐渐停了。几辆车开着远光,终于来到了盛洋金茂公司的搅拌站。从远处看,厂房关着大门,十分安静。
在进入厂区之前,大家在王谨乘坐的车里聚齐,商量好计划再开展行动。
“李强在里面吗?”裴旭问霍总。
“应该在,他没地方可去。”霍总回答,“他人挺老实的,没什么嗜好,不打牌也不喝酒,年轻人组织的活动也不参加,每天就是闷头干活。下了班就在厂房的宿舍住,真想不到竟是被全球通缉的罪犯。”
“人不可貌相啊……你刚才说的所有现象都在说明一个问题。”裴旭笑着说,“他害怕抛头露面,所以才深居简出。”
“是啊,我一直以为雇李强是个好事,他对工资要求不高,而且工作能力还超强,人踏实,还没有乱七八糟的社会关系。但现在看来,这个便宜可不是随便捡的。好家伙,我竟然雇用了一个逃犯,想想都后怕。”霍总感叹。
不到半分钟,“李强”便被押了出来
“咱们先说计划吧。”裴旭引入正题,“一会霍总先进门,看李强在哪个房间,我和韩晓引明贵进行抓捕。王谨腿脚不便,和老刘随后进去。大家看行不行?”裴旭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
大家商定完计划后,依计行事。霍总先叫开大门,把车开了进去,裴旭、韩晓和明贵等三个移民警察,一起同车进入。
工厂里建了两排简易房屋。其中一排是办公用房,一排是员工的临时宿舍。从房屋的外观看,比较简陋、条件很差。
“他就住在这里?”裴旭问。
“是啊,他就住在这里。”霍总回答。
裴旭点了点头,和霍总一起下了车,引着三个警察向办公区前进。
霍总先走进了“李强”平时的办公室,进去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李强”的身影。“人没在办公室,可能在宿舍,现在进去看看吗?”他指着对面的一个房间,轻声对裴旭说。
“稍等……”裴旭没有让霍总立即进入,而是和韩晓前后观察了宿舍的情况。
宿舍是一间大约20平米的简易房,正面是门,后面是窗,窗户外装有铁栅栏,后面就是一道高墙,人出不去。一个空调室外机正在运行,一看就是屋里有人。看到这些,裴旭才放了心。
“这间屋里几个人住?”明贵问。
“一般的员工宿舍都是两个人住,但李强要求自己一个人住,我看他人不错,又勤劳肯干,就给他安排了单间。”霍总回答。
“好,只要他在我们就立即抓捕。”明贵说。
“霍总,你进去先看看,如果他在,您就说现在有个急活儿要马上干,让他出来。”裴旭准备做得再保险些。
“好,明白。”霍总说着就走进了宿舍,不到一分钟就走了出来。
“人在呢,正在床上躺着呢。”霍总有些紧张。
“屋里有几个人?”裴旭问。
“就他一个人。”霍总说。
“好。那我们就动手了。”明贵也等得不耐烦了,跃跃欲试地说。他一挥手,两个移民警察和他一起冲进了房间。不到半分钟,“李强”便被明贵等人押了出来。裴旭和韩晓一看就笑了。
“周敬?”裴旭直接发问。
“我……不是,我是李强……”被缉捕的人连忙辩解。
“我们是中国警察,不用多说什么了吧。你敢说,这个人不是你?”裴旭把周敬的照片放在他面前。
“我……是周敬。”周敬终于现出了原形。
随身物品只有几件短袖衬衫、几条裤子和一块普通的手表
按照案件资料,他今年应该40出头,但连年的逃亡生活却让他显得苍老。周敬穿着一件普通的衬衫,头发很长也不修剪,面如土灰,一看就是常年不进行户外运动。他居住的宿舍非常简陋,屋里四壁空空,只有一个上下铺和一张办公桌。这个昔日侵占公款2100万的大盗,竟然在国外过着如此贫苦的生活。
“你一个月多少工资?”裴旭问。
“一个月500美金。”周敬有气无力地回答。
“为什么逃了这么多年才挣这么点钱?”裴旭又问。
“我出来之后,到处逃亡,不敢在同一个地点停留太长时间,常常是一个工作干几个月就离职,所以每次都重新归零,生活刚刚稳定就要再次陷入奔波。没办法,这是我的命。”周敬叹了口气。
“你侵占的那些钱呢?”王谨这时也拄着拐杖走过来。
“那些钱……都没了。”周敬抬头沉默了一阵,“说实话,我那时不是为了侵占,而是想‘借鸡生蛋’,用钱炒股。但不想炒股有赢有赔,刚开始还不错,后来赔的越来越多,我就继续拿钱‘补仓’,结果陷进去更深,最后……”周敬痛苦万分,“我是输给了自己的欲望,罪孽啊……”他泪流满面。
柬埔寨移民警察清点了他的随身物品。这个逃亡了七年的罪犯,随身只有几件短袖衬衫、几条裤子和一块普通的手表,再无其他。
“你那个‘李强’的身份是从何而来的?”王谨问。
“找人买的。到了2006年的时候,我就开始害怕了,想给自己找个退路。于是就找人买了一个假护照,作为退路。谁知出境之后才发现,这哪是退路啊,简直就是死路。”周敬叹着气说,“刚开始我去了泰国,但那里消费不便宜,生活不易,就辗转到了这里,一直到现在,我都这样苟活着,像孤魂野鬼一样,谁也不认识,谁也不接触,就是活着而已。”
“媳妇和孩子呢?还有联系吗?”王谨又问。
“我哪敢联系,我哪还有脸去面对他们啊。”周敬说,“我打的最后一个电话是在三年前,得知法院已经判决了我与妻子离婚,我心里倒好受一些了。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无依无靠,无牵无挂,有时想想,就算是客死异乡也无所谓了,本来我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他被明贵等移民警察押上了车,回头看着表情木然的霍总。霍总表情复杂,说不出对他是惋惜还是惧怕。
“谢谢您的照顾,给我一个单人间,帮助我买衣服。您是个好老板……”周敬没头没尾地说着。
霍总有些惶恐,不知该如何回答。周敬说完,低头走进了面包车。生活就是这样,你抛弃了它,它也总会将你抛弃。炒股的秘诀在于止赢和止损,拥有底线、控制欲望才能获得成功,追涨杀跌一定会输得很惨。做人也是如此,一旦失去底线,被欲望左右,便会付出沉重的代价。